【推荐】债务从来不是城投公司的核心问题一个4万亿害死多少人
媒体报道说当前地方城投类企业负债超过60万亿,具体的数据可能因口径不同而有所差异,但无论怎么说,城投公司负债率高却是不争事实。
在此背景下,各地先后发生员工欠薪、债务违约、土地流拍、政府财政锐减等相互影响的事件,由城投公司开始,各行业不断降薪、裁员,持续挑拨本就敏感的社会神经。
债务,看起来貌似是地方城投公司转型发展的核心症结,甚至成为决定社会经济转型成功的关键,一时间,社会谈债色变,投资不出山海关、投资也不到云贵川。
一、七种武器
咨询公司麦肯锡通过对美国本土优秀企业的研究,发现了这些公司成功的一些共同特点,并形成《追求卓越-美国企业成功的秘密》一书,在书中指出优秀组织的的7项因素。
分别是体制、战略、结构、价值观、人员、技能、风格,其中体制、战略、结构是硬件,价值观、人员、技能和风格是软件。
实践证明,组织的发展,更重要的差异体现在软件部分,组织转型,往往是软件决定硬件,只有成功实现软件变革,才能推动组织变革。
这一对组织诊断的洞见,成为麦肯锡组织咨询的利器,在经济不景气、失业加剧、美国全球影响力下降的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,它无疑对美国企业注入了新的力量。
麦肯锡在咨询的基础上,形成组织发展的7S模型,从这七个方面分析,可以发现组织存在的问题,进而建立竞争优势。
地方城投类公司,实际上是政府职能的延伸,由于政府机构改革,不能再从市场上直接融资,或者说直接融资成本过高,于是纷纷成立城投类公司,以推动城镇化、工业化、现代化建设。
融资是城投公司的首要职能,服务于地方政府战略是它的主要任务,这是这类公司的特色,这一功能定位,决定了它的行动逻辑。
资金是需要逐利的,大量的市场资金需要通道,地方城投类公司手持大量项目,占据土地资源和特需经营,又有政府关系加持,使得资金大量涌入,催生了中国城镇化建设的高潮,由此聚聚了一大批围绕主营业务的人员。
同时,城投公司人员尤其是高管层,几乎都来源于政府,既了解政府运作,又能接洽市场资源,一时成为地方土地变现、财政税收、社会就业、GDP增长的功臣。
在城镇化的浪潮中,城投公司大量引入社会资金,为了争夺有限的资金,纷纷开出了无底线的条件,有的企业融资成本甚至高出市场许多。
由于政府性质明显,城投公司负责人,在任期届满满足一定年限后,需要调整,任期业绩成为主要指标,至于更长期的目标,则不在考核范围内。
因此,举债既是为了完成政府任务,也是为了经营业绩,更是领导者的考核所需,看起来一举多得,城投公司和政府,有相当的默契。
二、狂欢
中国社会,长期以来,一直存在着中央和地方的博弈,在财权分配上更是如此。
新中国建立后很长一段时间,中央政府财政赤字都很严重,发达地方财政则相对富足,这样,中央和地方的事权财权不匹配。
这显然不利于集中力量办大事,尤其是改革开放后,社会急需大规模的基础建设,急需大规模的有计划投资。
于是1994年开始,中国启动了分税制改革,主要目的是进一步划分中央和地方的分权、分税、分管,通过改革,一部分事权划给地方,一部分税收财权收归中央。
通过一放一收,中央和地方情况出现显著变化,中央财政有了改善,但地方要办的事很多又没钱。
为了激活地方经济建设积极性,财政改革将土地出让金留给地方政府,成为地方政府预算外主要来源。
地方政府有土地,市场有需求,政策有支持,加上房地产市场的加持,土地财政成为地方政府的依赖。
依靠土地开发,城投公司手握大量优质土地,积累大量账面资产,成为融资的一道王牌,只要经济形势持续向好,在名义通胀率推动下,过多的货币追求有限的土地,价格必然持续上升。
但是,房地产的特性,决定了它的价格不可能一直上升,因为人口目前实际是负增长,对住房的投资得到根本遏制。
因此,土地的价格也不可能持续上升,那么持有土地就有固定成本,必须尽快推入市场,加快资金循环。
由于房价宏观调控,土地价值不再坚挺,很多地方交易甚至为零,但为了资金流动性,城投类公司不得不接盘政府挂拍土地,进一步加快了土地的积累。
拿到土地后,由于成本和政策的因素,又不得不融资来开发,以激活资金流,此举还带动固投增长、GDP增加,符合企业的功能定位,满足政府愿望。
整个循环下来,企业都在按要求执行上级任务,并获得了考核业绩,但实际市场有多大需求呢,这不是它们关注的。
原本,城投公司拿到融资、开发商拿到土地、政府获得税收、老百姓得到就业、社会得到现代化环境,一个多赢的局面就此形成。
但是,整个模式有一个致命问题,宏观经济形势不可能持续上扬,房价不可能永远高涨,那么城投公司的问题会迟早爆发。
这点所有人都清楚,只有寄希望于运气,看问题在谁的手上爆发,搞击鼓传花,一直传下去。
结果,企业的债务却越来越重了,过去亮眼的成绩和今日举步维艰,形成讽刺对照,城投类公司债务甚至有可能成为诱发系统性风险的导火索。
一套房,对很多人来说,可能就是一生的目标,除此之外,难以加入其他的追求,因为一套房已经将时间精力占尽。
高房价导致中国居民财富的60%以上集中在房产上,金融机构贷款的40%投向地产。
相关研究发现,高房价对社会创新有挤出效应,会减少人力资本的投资,甚至像华为那样的企业,也不得不把办公地点搬到东莞,任正非也说,高房价无法让员工安心工作。
日本的高房价,让它失去了三十年,我们会不会重复他们的路?这是不少有识人士的担忧。
高房价同样挤占了社会消费能力,虽然财富账面富足,但变现能力差,甚至大量举债,买房后,很多人的经济形势一下变得脆弱了,稍有风吹草动,就寝食难安。
聪明的企业在招聘时,会追问候选人买房没有,有实力的还会支持优秀人才买房,就是因为购房后因为经济压力,变动工作的概率极大降低。
现在,整个社会财富大量集中在地产上,房价虽然多次调控,力求稳健,但总的趋势是下降,不仅是一线城市,二三四线城市也如此,这是不可避免的。
很多人辛辛苦苦积累的首付,几乎都快跌没了,一百多万的房子,现在只值七十万,二十多万的首付和银行定期还款算是没了,持续下降导致部分人选择刚性断供违约。
不是他们不讲信用,实在是没有其他选择了,加上恒大等房企的债务问题,城投类公司为了保交房,不得不接手各类问题楼盘。
债务风险,在持续上升。
像之前那样的高速增幅,基本不可能了,但是持续下降,居民财富必将破灭,社会稳定压力巨大。
但是,如何稳定呢?
前几年高成本融资建成的房地产、高速公路、港口码头等基础设施,运营维护是有成本的,资产盘活必须考虑居民的消费能力,否则任何策略都难以发挥作用。
而居民的消费能力被房价捆绑,资产盘活失去重要的力量。
消费能力是客观的,你不可能制造出来,也无法凭空刺激,老百姓不但眼睛雪亮,心理也透彻。
三、转型之痛
高速增长的时代结束,很多人的痛苦就在于难以习惯新常态,还寄希望于回到过去,但高增长不仅没来,反而是百年不遇的三年疫情。
城投类公司无论名称如何,性质和问题都大同小异,在社会转型的大背景下,都纷纷改革转型。
但这又谈何容易,组织发展的研究表明,那些过早开始专业化的企业,几乎都很难实现变革,城投类公司业务无外乎融资、基建、市政、水务、商服,这些都是单一的强依赖外部因素业务。
同时,这些业务市场化程度不强,相互之间联系不够,不能成为一个整体的价值链,居民之所以还能接受,不是因为它的服务质量好,而是没有其他市场化供应商。
但是,我们知道,城投类公司的使命是政府职能的延伸,即使在今天,市场化转型中的城投公司,我们不禁要问,有多少决策是可以按市场化原则决定的,或者说有多少不受政府决策影响?
只要城投类企业还做过去的业务,还按过去的体制运营,它几乎很难真正的做到市场化转型。
因为政府绩效是预算制,来源计划实现程度,企业绩效是交易制,它来源于企业满足了市场的需求。
两种不同的绩效逻辑,决定了各自运行的边界,如果政府的色彩太重,城投公司的绩效改善就会很难。
机构的能力和人的能力是相互独立的,所以在市场化改革中引入职业经理人是大势所趋,但是如果仅仅依靠此招就想取得实效,则太过乐观。
没有体制机构的改变,个人的能力无法转化为组织能力,外部的人引进后可能会被同化,难以发挥应有优势。
为应对次贷危机,2008年后,借助4万亿的东风,神州大地迎来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基建狂潮,地方城投类公司雨后春笋般成立。
4万亿引导资金,加上地方城投类公司的整合,巨额资金投入市场,一大批基础设施先后建成,西部省份贵州,2015年就实现了县县通高速,形成高速平原奇观。
但是,融资是要还的,它不是政府预算,由于政府站在自己的角度,通过城投公司完善了基础设施,改善了城镇化水平,城投公司的债务一时间没有引起注意。
基础设施几乎是公益或者是长期低收益的,而融资的成本是量化限期的,这种融资的短债长投,导致基础设施修建完工后,很快就到了还款期,而获得的收益有限,企业陷入债务危机。
企业没有钱,为维护社会营商环境,不得不再次融资,借旧还新,如此循环,最后某一项目的收益甚至连利息都不能覆盖。
更有甚者,在初期可能由于各种紧急原因,慌忙上马,导致过程手续不完善,甚至验收不过,工程无法结算,欠下大量的多角债务。
在改革转型中,一方面,城投公司要拓展新业务,需要投入培育,需要时间;另一方面,旧的债务每天都在生息,企业时时面临违约风险,而项目收益短期又无法覆盖,解决问题还需融资。
上述问题导致企业资产几乎都被抵押,进一步融资能力不足,已有项目的运营维护需要原有人员的稳定,但是成本的因素,使得城投类企业很难吸引顶尖人才的加入,而这又是新业务急需的。
城投类企业的改革一直在负重探索的路上,但是目前还看不出端倪,一些探索效果还有待时间检验。
四、时运转移
城投类公司是时代产物,是完成特定历史任务的载体。
分税制改革、住房市场化、城市化大大促进了城投公司的发展,中国规模巨大的人口需求和市场规模,给投资拉动型经济创造了奇迹,城投公司在这期间风光无限。
过往的成功会形成经验,人们在决策时往往会过多的依赖经验,而不是理性,即使有明显的风险,人们也会出于本能,维护曾经的辉煌。
但经验只能适用于线性、简单、高度重复、及时反馈的领域,一旦环境是复杂、不确定、模糊的时候,经验往往起反作用。
城投公司的改革转型,虽然有很多花样,但是从组织的角度看,几乎很少改变,依据高增长年代获得的经验,显然不能在低增长甚至负增长年代获胜。
城投公司的优势,暂且这样说,还是在土地开发、市政维护、基础建设、房屋投资等领域,它们的惯性,使得有限的资源持续投入这些领域,但效果不佳。
尤其是城投公司的软件,没有得到实质的改善,你期望行政命令就能改变城投公司的困境,其结果不言而喻。
过去有多辉煌,现在就有多痛苦,这就是时运的转移,依靠机会获得的成功,也会因机会失去。
根本上说,城投公司没有在高增长年代形成核心竞争力,反而是高增长让它成瘾,现在没有想办法戒掉,反而是想回到过去。
曾经,面对大把的钱,愁的事如何花出去,现在,面对每天的债务,愁的是如何度过每一天。
今天,中国是相对过剩的社会,相对于有效需求,房子过剩,基建过剩,一些发达国家也惊叹于中国的基建水平,高铁、桥梁、城市管网、机场港口……
甚至有时候,今天的城投公司不得不为几十万发愁,其真实财富值可能还不如某个人,动不动资产就是几千亿的企业,实际可支配财富可能是零。
遵义道桥的违约是一个值得警醒的事件,国有公司在面对市场化债务如何处理?金融机构还可以置换、展期、重组,但是个人投资者呢?他们的背后又是无数的个体,这才是风险。
依靠投资拉动经济的基因深入到城投公司方方面面,从战略到机构,从人员到价值观,塑造了它今天的行动逻辑。
动不动就扩展上新的项目,实现包装,以获得新的融资,动不动就发债融资,实在不行就答应苛刻条件,甚至变卖资产,动不动就要求垄断资源,巴不得整个城市的一草一木都排斥竞争,这正常吗?
市场的逻辑变了,还依靠老黄历解决新问题,自然不行,也非常痛苦。
五、人是一切
你不能依靠在问题产生的层面解决问题,城投公司的债务是结果,需要客观分析问题起源、性质类别、结果影响。
如果不具体分析,动不动就以市场化作为灵丹妙药开处方,是不利于问题解决的,如果是这样,问题恐怕就不会发生了。
人力资源是第一资源,也是解决复杂问题的第一抓手,麦肯锡7S模型中,价值观、人员、技能、风格都和人有关。
转型中的城投公司,也在大量的补充调整人员,但是组织人力资源战略第一步是对标战略,然后进行人力资源判断,没有战略导向的人员补充调整,实际是无头苍蝇乱撞。
一个组织的竞争力,一定是基于独特的专有技能,然后复制延伸,没有组织能力的分析,简单的补充人员,不过是规模上的改变,无法从结构上提升组织能力。
一些组织太专注于解决问题,这当然无可厚非,紧急重要的问题不解决,会造成严重后果。
但是,如果整个组织都围绕问题解决,那么它将失去竞争力,解决再多的问题,都不可能形成竞争优势。
组织更需要创造价值,城投类公司花大量精力解决问题,很少布置资源去创造价值,结果是问题越来越多,人员越来越多,形成路径依赖。
发展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策,那些招聘中的城投公司面试问题,大部分基于过去问题开展,好像组织的目标就是解决历史问题。
这样的团队,往往思想同质化严重,提不出多样的方案,解决问题的水平也有限。
债务背后的问题,核心是两种绩效逻辑的冲突,如果没有从体制、战略、结构、人员、技能、价值观、风格上形成新的组织能力,那么问题可能不会得到有效解决。
只要政府还需要按现在的模式搞基建、搞融资,按现有体制管理城投类企业,企业的问题就会周而复始,变着花样的出现。
现在,城投类公司债务成为全社会关注点,无论是从政府职责还是后果影响上看,政府都不会袖手旁观,但如何化解,需要从长计议,大包大揽和不管不问,都是有害的。
无论任何时候,我们都要相信,人是一切,将组织能力和个体能力融合,就可以创造奇迹。
城投公司的债务问题,本质上是人的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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